三人沿着坡道往上走去。在他们的前方是一个寂静的小村子。

      虽说战乱并未波及到村里,然而却也难逃荒废的趋势。村子围墙包裹着的,是既无喧嚣亦无活气的寂静。路上看不到任何人,就连房屋上的窗户都很少开着。透过窗户甚至很难发现里头有任何人。只不过在围绕村子的四周闲散空置的地里,发现了寥寥数人的身影。其中一个年轻的村民,正赶着数头山羊从村外穿过大门走向村里。到达大门时,年轻人不经意间回头一看,发现了正在上坡的三个人影。分别是走在前头的男人,手中牵着的孩子,以及跟在后面的年轻女人。

      他——这个名叫去思的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  昔日往来道观而熙熙攘攘的街道,如今已是凋敝寥落,只有附近的村民偶尔通行。虽说如此,却也并非全无外来过路的外乡人。

      去思停下脚步,仔细估摸着这三人正前往的目的地。通往村里的门只有一个。这张大门位于村子南方,一条道路从门延伸出来,通过闲置空地,与街道交汇。去思手搭凉棚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景象,他发现这三人正走上与街道交汇的通往村子的道路。走在最前头的男人见到去思,脸上露出了讨好似的笑容。去思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,用手上的木棒把羊群赶进大门,自己站在了门口。

      “你好,你是这个村子的人吗?”

      男人的声音非常爽朗。去思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“太好了,终于见着人烟了。”

      男人笑得更加灿烂了,同时催促着那个三岁的孩子往前走。背后的女人也露出了放松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“村里有馆舍吗?”

      看着男人越来越走近,去思开口说:

      “村子里不能留宿。”

      男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  “抱歉,我们村子不留宿外乡人。”

      去思不知道男人听到自己的话后是何种表情,因为他说完后便避开了男人的目光。或许是失望,又或许是愤怒。这也无可厚非——街道沿线没有其他村子。即使有里庐,那也已然成了无人的废墟。在他们走来的方向,最近一个村子也有一整天的距离。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孩子,一整天也不够用。也许他们昨晚实在荒郊夜宿度过的。

      事实上,他们确实昨晚睡在了街道边的一处低洼地里。而再前一天晚上,则是睡在已经半塌的庐家中。整整两天,园丝等人已经没有睡过一个好觉,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。

      “这前面还有其他村子吗?”

      见年轻人避开自己的目光,项梁继续问道。

      “倒是有一个小镇,要翻过前面那座山,走路的话要两天时间。”

      园丝后退了一步,项梁用眼神宽慰她后,继续向年轻人走去。

      “能不能通融一下?你也看到了,我们还带着孩子,大人都要走两天,那我们至少要走三天。而且,我们已经连着两晚露宿了。”

      年轻人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,但仍然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项梁叹了口气,看来只能放弃了。这一路走来,他们是非常清楚这种情况的。——恬县是一个非常贫寒的地方。自从瑞云观事发以来,已经越来越破碎,维持着现在的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。眼前这个村子想必也是维持自身已经非常艰难了,更不用说接待外乡人。

      这并不是这个村子独有的情况。村镇本是能够自由出入的,但如今许多村镇却不欢迎外来人。尤其是像这个只有本村人居住的村子,这种倾向更加强烈。戴国的冬天异常寒冷,因此在冬天,居民们只能是消耗储备的物资,如果把家里或是里府的物资用完,那么就只能等死了。因此最害怕的就是人数增加。如果随意让外乡人进来,有可能就住着不走了。因此通常把大门紧闭,据说有的村镇为了防止村里新增婴孩,甚至把里祠关闭。

      项梁还是想再继续挣扎一下。

      “我们没有打算一直住下去。真的只是想找一个能避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下,仅此而已。即使是里祠的屋檐下都可以,能让我们住一晚吗?不然的话,稍微分一点点食物给我们也行,我会付钱给你们,如果让我们留宿一晚的话也会付钱。”

      “实在是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么能卖一些食物给我们吗?我们已经没多少吃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年轻人只是重复说着抱歉,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  “求你了。”项梁身后的园丝也哀求道。

      “求求你救救我们吧,就算不给我们,那至少给孩子一点……

      “真的很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园丝盯着年轻人的脸。年轻人的表情似乎显示出他非常为难,想帮忙却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  “算了吧。”项梁叹了口气,“园丝,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大家都不容易。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虽然园丝极不情愿,项梁仍推着园丝,打算离开。牵着项梁的手的阿栗,看上去更加不想离开,他歪着头用手指着大门。

      “阿栗,我们不去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阿栗仍然摇着头。就连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村子里比外头要好得多。当项梁打算将阿栗抱起来带走时,阿栗放声哭了起来。阿栗已经很坚强了,即使很坚强,走了这么远的路也已经筋疲力尽了。听到孩子的哭声,站在门口的年轻人似乎感到非常痛心。而从他的表情中,园丝也终于意识到,这个村子,是真的没有能力接纳他们。

      项梁转过身抱起阿栗,走向来时的街道,园丝也紧跟其后。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,只见年轻人低垂着头站立着。他背后的村子门头有一块匾额,写着“东架”二字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  回到坡道,园丝低声地道歉。决定行程方向的正是园丝,项梁毕竟只是“护送”而已。然而,园丝心中并没有目的地。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,他们从马州走到了江州,沿着街道一路南下。是应该沿路继续南下,还是应该前往首都鸿基,园丝正在犹豫不决。如果前往鸿基,那么街道两旁应该会有更多人烟,但与此同时,也增加了遭遇无赖或草寇的风险。住宿和吃饭的花费也更多。园丝无法抉择所以一路上只是凭着直觉选择道路,结果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走到这条荒僻的街道上来了。

      “都怪我没什么主意。”

      项梁宽慰了她几句,“别在意,再撑个三天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项梁虽这么说,但园丝听到阿栗抽泣的声音,越发觉得有负罪感。

      园丝从戴国东北部向西横穿文州,纵贯马州,再一路到了江州。由于并没有事先规划好行程,所以路上折返也甚多。而在这过程中,她也得知了这样一个无奈的事实——戴国已经很艰难了,并没有多余慈悲施舍给无助的行路人。这种情况下要如何才能度过接下来的冬天。阿栗的哭声让园丝心如刀绞。

      要让年幼的阿栗安然过冬,充分的食物和暖和的被窝是必不可少的。要保证以上条件,就必须找到能够落脚的村镇。然而,戴国的现状是每况愈下,在已经没有余粮的国家,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呢?

      项梁像是在给他们鼓劲,他说:“三天还是能想办法撑过去的。幸好现在气候还不错。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。

      接着,项梁抚摸着阿栗的脑袋,“阿栗乖,再加把劲。三天以后我们就可以在暖暖的床上睡觉了哟。到时我带你吃好吃的,买新衣服给你穿。”

      阿栗终于止住了哭泣,他歪着脑袋看着项梁,像是在说“真的吗?”看到这样的情景,园丝稍感慰藉。她觉得似乎丈夫就在身边,阿栗和项梁就像是真正的父子一般。——是的,还有项梁在。

      “真是对不起,什么都要你来照顾。”

      去年给阿栗添置新上衣的也是项梁。不管是吃饭还是住宿,都一直是项梁在打点。听园丝这么一说,项梁大声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“也照顾不了多长时间了。别在意。”

      谢谢。园丝想笑,但笑容却变得很复杂。

      ——照顾不了多长时间了。类似的话项梁已经说过好几次了。之前在馆舍逗留时,通常是项梁做木工活,园丝则是到镇上找一些零碎工作。她把阿栗交给项梁照看,自己去工作挣一些零用钱。而项梁从未从园丝手上收过一厘钱。不管最后在哪里落脚,要生活下去总是需要一定积蓄的。项梁一直都说趁现在还有他在,把那些零用钱都存起来。每当听到项梁这么说,园丝都只能极不情愿地承认这个事实——这个男人只是暂时留在身边。

      同行大半年来,园丝心里总觉得这种状态会一直保持下去,就像是温馨的一家三口的这种状态。可这样的感觉总是被项梁的话所无情地打破。虽然现在是在一起,但总有分别的时候。——至少项梁是这么认为的。

      项梁会不会最终接受自己和阿栗呢?——园丝一直无法割舍这样的期待。但同时又不敢过于期待。这个男人通常不说起自己情况。他是哪里出身,家里的状况如何等都不知道。以他的木工手艺活来看,肯定无法有太多积蓄。虽说材料基本上可以说是就地取材不花成本,但作为商品,价值是可想而知的。然而园丝却从未见项梁缺少过钱。也许他有一部分积蓄,但这积蓄是哪里来的呢?他说自己居无定所而四处流浪,那么他为什么会居无定所,为什么流浪却从不肯向自己说起。从他的某些行动上来看,似乎更像是在游历,不只是单纯的浪客。即使真的是漫无目的,但园丝总觉得他的行动带有某种迫切感,似乎无法久留,必须要走的迫切感。

      项梁可能背负着园丝所不知道的某种东西,总有一天要抛下他们母子离去。所以,还是不要抱有期望的好。

      园丝一边闷闷不乐地想着,一边迈着脚步继续向坡道上方走去。

 

      去思依然站在大门外。那三个人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渐渐远去。旅途劳顿的女人,同样疲倦的孩子,照顾二人的那个男人也不容易。他内心很想叫住他们,让他们住一晚再走。但是,这不是去思一人可以擅自做主的。村里人不会同意的。村子太贫穷了,即使比自己情况稍好的村镇,恐怕也是无法接纳。而东架,除了贫穷以外,还有无法接纳外乡人的其他理由。

      ——希望他们一路平安吧。

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去思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他回过头一看,从墙角处跑来一个男人,跑得非常急切。他是村里的人。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,张开口想要说什么。最终把目光投向街道一方,闭上了嘴。同时快步走来,抓住了去思的手腕。

      “……山上,有人!”

      说着大口喘着粗气。去思小声问:“骑兽呢?穿什么衣服?”

      “衣服看上去是上等货。骑兽也不是普通的货色。”

      去思攥紧了刚才赶羊群用的木棒。那是一根坚硬的木棍,已经变成焦糖色。两端隐隐可见血痕。

      “在哪里?”

      “我看见他们正从普贤寺的山头下来。”

      去思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“我先过去,你去通知村里人。”

      去思握着木棍,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那三个人影,然后沿着城墙大步跑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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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May 08 Sun 2022 0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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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May 06 Fri 2022 0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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